五月的第二个星期天,空气里浮动着初夏特有的、暖烘烘的气息,混杂着晾晒被褥的阳光味和远处飘来的饭菜香。许绾绾早早起身,仔细锁好自己租住的203室房门。那件为了今天见面、托人做的粉色“的确良”新衬衫,被她仔细地叠好,放进一个半旧的布提兜里。她身上穿的,还是平日那件浅蓝色的棉布旧衫。
她要去父亲家。
父亲许建国住在城东机械厂的老家属区,一套约莫四十平米的旧单元房,离她工作的幼儿园和租住的筒子楼都有些距离。那是母亲去世后,父亲单位分配的房子,她一成年、上了师范,父亲就让她搬出来住校,说姑娘大了,该有自己的空间,其实更是想让她离上班地方近些,少些奔波。工作后,她便在幼儿园附近的筒子楼租了间小房,独立生活,周末或隔周才回去看看父亲。
公交车上人不多,摇摇晃晃了近半小时,才抵达那片熟悉的红砖楼区。父亲住在三楼。敲开门,许建国已经等在屋里了。这位五十八岁、退休前是机械厂八级钳工的老工人,今天显然也郑重对待。他换上了一件洗得发白但熨烫平整的蓝色中山装,扣子扣得严严实实,花白的头发用梳子蘸水抿得一丝不乱。脸上是那种见外人时特有的、努力想显得随和却终究透着严肃刻板的神情。
“来了。” 父亲接过她手里的布兜,瞥见里面那抹粉色,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。“收拾一下,小王大概十点到。”
许绾绾“嗯”了一声,走进这间她从小长大、如今却觉得有些陌生的屋子。客厅不大,家具都是些老物件,但擦拭得一尘不染。靠墙摆着那台母亲在世时用过的牡丹牌缝纫机,如今早已闲置,被一块钩织着复杂花纹的白色棉布仔细地罩着,像一座沉默的纪念碑。墙上挂着几个玻璃镜框,里面是父亲历年获得的“先进工作者”、“技术能手”奖状,纸张边缘已经泛黄,但保存完好,记录着他大半生的荣光与付出。五斗柜上,那个罩着玻璃罩的老式座钟,钟摆正发出单调而规律的“滴答、滴答”声,是屋子里唯一持续的机械音,丈量着缓慢流淌的时光。
许绾绾走进自己以前的小房间,现在基本空着,只放了一张床和一个小书桌。她换上那件新衬衫,布料挺括,颜色娇嫩得让她有些不自在,领口那圈白色蕾丝边,更是与她素日的风格格格不入。她又把长发仔细地编成一条光洁的麻花辫,垂在肩侧。镜子里的人影温婉清秀,却透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紧绷,像个被精心打扮、等待被审视的瓷娃娃。
十点整,门外准时响起了不轻不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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